陕北女娃 14 苗苗
1999年的正月里,我和伙伴来到刘家山村,这里是拍风光的好地方。黄河弯道、沟壑峡谷,破旧的石片窑洞,沧桑布满脸庞的老人……胡乱拍了一通后我们离开村庄。可是在村头一孔破窑前,.一幕吸引了我: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娃,抱着一个尚不能行走的男娃,斜靠在石磨旁,红红的脸蛋,腼腆的表情,吃力的姿态,使我的心徒然变得沉重起来。我将镜头对准她揿下了快门,然后继续我的行程。但是,这个女娃的身影却再难从我的心中抹去。这以后我在刘家山也拍了许多娃娃,可是没有发现这个娃娃。
2001年8月间我又一次来到刘家山村,专门寻找这个娃娃。带上照片,我很快就在村里娃娃的指点下,找到了这个叫刘苗苗的女娃的家。走入灰暗的窑洞,定睛片刻我才辨认出土炕上躺着三个娃娃,见到生人进来,他们蜷缩在一起,脸上写满了疑问。这个窑洞也太简陋了,四壁空空,窑洞壁上没有像许多人家的窑洞那样贴上报纸,而是裸露这黄土;炕上的褥子,被子几乎和壁面一色。真不知这家大人是如何度光景的。
当我拿出两年前拍的照片给苗苗时,方才见到她露出一丝笑意,可能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活照片吧。我注视着苗苗凌乱的头发下那一双眼睛,露出的眼神与实际年龄极不相符,过于老成,充满忧郁。开始作“问卷”时,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很爽快地动笔写起来。我注意到她的字体很工整。在写最后一项“长大了想干什么”时,想了很长时间,尽管周围有填写过“问卷”的娃娃不时提醒“当老师”、“当工程师”等,她还是写下来“长大了干活”这辛酸的心里话。是啊,二年级没上完便辍学在家带弟弟、妹妹,干家务活,只能盼着自己快快长大,多帮家中分担点活儿。她的父亲,浑名“老四”的三十几岁的汉子倒是一脸内疚地说:“没办法,她妈妈有病(听说是精神病),她是老大,得照料家务!”望着土炕上一个比一个小的娃娃,我无言。临走时我关照“老四”,学校要开学了,一定要叫娃上学,现在耽误了就是耽误娃一辈子,做父亲的连连称是。
我为苗苗拍了几幅照片,又拍了和弟妹们的合影,又拍了全家的合影,但没有母亲,我说请她出来一起合个影,“老四”坚决反对,只好作罢。我注意到,苗苗仍是寸步不离最小的弟弟,尽管他已经能满地乱跑。
苗苗家确实贫困潦倒,母亲有病,孩子们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,“老四”也不在家正经忙农活。不过要想在黄土刨出六个人的口粮加四个娃娃的学费,确也不是易事。“老四”生活很难,前几年生了第五胎是个男娃,无力抚养,经人介绍送给了河北的熟人。可能人家也给了些辛苦钱,这让“老四”开了窍。听说这几年婆姨几乎一年生一个娃,不是夭折了就是送人了。叫二(女+曼)的小女儿说她见过妈妈生过两个女子,一个小子。可怜这儿婆姨都在自家炕上生育,也无专人接生。有一次“老四”外出,婆姨临产,把娃娃们吓坏了,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丢在炕上,等到“老四”回来,婴儿已经夭折。“老四”和婆姨长的都不丑,娃娃们都挺健康、漂亮。特别是小女儿二(女+曼),脸盘越长越俊,笑起来更是甜甜的招人爱,相比之下,苗苗就显出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成,即使照相时叫她笑一笑,她的笑容也显得几丝苦涩、无奈。
一日,我的学生来电话,说大学即将毕业,有些衣服需要处理,早听我说黄河畔上人们生活艰难,希望把这些衣物寄给一户贫困的人家。我便问“老四”如何?“老四”当然乐意。但寄包裹要写姓名,我问他大名叫什么,他随口答道:就叫“老四”,刘家山“刘老四”,全乡人都知道。”我认真道:“必须写姓名”,他才说叫“刘世亮”。
“老四”太没把生活当回事,可苗苗却十分认真。一次她对邻居大婶说:“我爸说我长大了,不要念书了,要管窑里事哩。”通过读书苗苗解下(知道)了自己的权利。“可有法律哩,不让我念书,我告我爸爸。”苗苗正色道。
十四岁的娃娃才上小学四年级,城市里同年龄的孩子怕是初中生了吧?尽管贫穷像一座山拦在苗苗面前,我还是衷心祝福懂事的苗苗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,创造一个好的前程,好的归宿。